布衣为师
作者：会理一中高20级1班 沈宇杰
几天前我收拾旧物的时分，从书里掉出一个黄皮纸的信封，拆开，是小学时宋教师的一张相片。我看着它，想起了许多。
初见，认为回到了民国。那时讲义不叫讲义，叫讲义，教师不叫教师，叫先生。这是一个盈满了旧意的明澈时代。相片上，圆框的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皮肤微黑，脸庞瘦弱，他个子不是很高，却有着最有灵气的眼睛。回忆现已逐渐含糊，许多工作记不大逼真了，但那双眼，实在是难忘。记住他的目光一般都很安静，当学生犯了错，他就会用那看似安静的眼睛把你盯着。你度不出他的心思是喜怒哀乐的哪一种，很深邃，它不会令人心悸，只会让你惭愧。而当你低下头，又抬起来时，一眼就可瞥到他目光里的笑。这时便可定心了，只待他招手，就可以脱离。他的眼里，孩子毕竟是孩子，知错就好。
宋教师管着校园的仪器室，每全国午，他都会来巡视一番，主要是防着咱们几个顽童，怕咱们拿了校园仅有的几个人体骨骼架去干一些让爸爸妈妈与教师气愤的事。待他检查完今后，他就会扛起锄头去他的菜园地。
那是校园旮旯里一块不起眼的地，有许多人看过，摇头叹息，都说：“多好的一块地，拿去种菜多好。惋惜了，惋惜了，荒在这儿。”然后走了。宋教师背着手去那转了转，用脚踢了踢成块的泥，碎了的泥巴轻轻泛黑，他没有说什么，走了。后来，每天孩子们散学后，校园的那个旮旯多了一个劳动的身影，再后来，荒寂了多年的旮旯终年被青藤盘绕，扁豆、黄瓜、茄子，应时而变。从此，咱们手捧着的饭碗里，总会多了那么一两道季节上的时蔬。那滋味，是宋教师的滋味。
同学们常常一同议论他，都说宋教师是全国最好的教师。他们快乐着，说得鼓起时，身子会情不自禁地偏斜，如同这样才干表达心里悉数的心意。我不昂首，听着他们欢快地笑，有些不安。由于，我见过他锄地，老实说，他有点土。
他锄地会换上一件深黄的土布夹克，深土，是大地的色彩，耐脏。无疑他是怕染上灰，站在讲台上有损仪容。他握着小臂粗细的锄把，咬紧了牙把锄头高高举起猛地砸下去，虎虎生风，锄铲被磨得发白，出刃的一头深没地下，接着用力一提，大块泥土被翻过来，他再用锄板敲着楔子那一头将泥土细细地敲碎，看似很往常，其实很吃力。他的熟练，他的详尽，俨然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
可是他跟老农不一样，他锄地时，吟文行章。
由于要使出力量，所以他一般紧锁了牙关，但他仍不自觉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我不太理解的诗句，和着粗重的喘息声，模含糊糊的，有时听得逼真却又不知道什么意思。
“班师……死，长……满襟。”……
他一字一句，一同一落，泥土飞溅。我站在周围看着，想起曾在南阳隐居躬耕好为《梁甫吟》的诸葛亮，莫非他便是这般沉吟？
锄累了，他满头大汗地站在那里，喘着粗气，嘴唇干裂，头发杂乱，浑身都是泥土。好久，他呼吸减缓，变得匀长，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又看看远方，目光安静，迎着风来的方向，古井无波。
许多年今后，得幸多读了一些书，我才知道，他吟的是“班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豪泪满襟。”
最近回去旧时的校园，当年的青瓦不在，成了层层楼叠;当年的那块菜地不在，成了坚固的水泥平地。宋教师也不在这儿了，传闻他调去了其他校园。看着再也长不出一抹绿的滑润地上，我为他幸亏，他没有把终身所学埋在这儿。
想到这儿，我叹了口气，翻过相片，有几行字，字平缓无锋却有利：
大丈夫之志，小子安知？鸿鹄安知？在八千里路云月，执政天穹暮四海？不知。但光宗耀祖终是小事，营生安死终是闲事。盛国兴邦，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和平，方为宏愿。好男儿，志在此。
我从不知道还有这段他的翰墨留传，在许多年后刚才看见。这一份温厚的希望跨过了多少时刻稳稳地落在我身上。
许多年后，许多年后。
我在这儿思念，我想，总有他那样一些人，所站不过方圆，所持不过二尺长短，心中蕴着一点微光。人类文明的火炬被他们终身相承相启。
箪食瓢饮，安贫乐道，他们是布衣。
布衣之士，永为师。
播音：李闯 后期：刘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