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英制作的《清明上河图》中，青楼与学士府分立一条大街两边，走动便利。
这不是偶然。如此布局，真实地反映了明代特别是晚明时期江南一带的社会面貌——那里物质富余，文明茂盛，文人雅士与青楼女子莺歌燕舞，总有剪不断的逸闻。
《清明上河图》部分 仇英
许多青楼，都收有父母双亡、孤苦无依的童女。她们从小开端承受琴棋书画等技艺的教授，长成后，少量将成为那里的招牌。
秦淮河畔，最夺人眼球的是名冠江南的“八艳”——顾横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门、马湘兰、柳如是和陈圆圆。
她们个个通晓乐律舞蹈，能诗会画，特别是丹青之作，有些已达到了较高的水平。惋惜的是，这些绘画大多已流失，只要马湘兰和柳如是的著作较多的保留了下来。
马湘兰的画
竹石图 马湘兰
马湘兰的本名是马守真，因擅画兰竹，故字湘兰。
在“八艳”里，她算不上绝色佳人，但凭仗清雅脱俗的气质和鹤立鸡群的才调，门前来宾络绎如织。来往于此的文人墨客中，马湘兰尤与文学家王稚登最为友善。在王稚登 70 大寿时，她曾买船载歌妓数十人，前往姑苏为其置酒祝寿，归后一病不起，最终强撑沐浴以礼佛安坐而逝，年 57 岁。
素竹幽兰 马湘兰
和风吹拂下兰竹摇曳的描摹，是马湘兰喜爱描绘的体裁。
她不重视对兰竹外在形状的详尽描写，从用笔、施墨到构图看似随意，却内藏机巧，不失神韵。她笔下潇洒野趣的形象不同于闺秀画家精工巧描的院子中的闲花静草，而与男性文人画家的花卉有更多邻近之处。
竹石图 马湘兰
《兰竹石图》扇页，是马湘兰离世前一年所作。其双勾的白描兰、墨笔的竹，运笔洒脱，线条舒展。这株野生的兰花，仍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和不受任何拘谨的真性美，一点点看不出生命行将消逝的预兆。
《兰竹石图》扇页 马湘兰
马湘兰是位仗义旷达的女人，她曾周济过不少无钱应试的墨客、横遭变故的商人以及邻近的一些老弱贫穷之人，但在他人心目中，她终是一个焰火女子，罕见深交者。
正如细雨轻寒的暮春午后，院子寂寂，花落遍地，了无人影。
柳如是的画
《人物山水册》之一 柳如是
柳如是本名杨爱，因读辛弃疾《贺新郎》中：“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自号如是，又称河东君。
在所有关于这位江南女子的文献资料中，影响最广的是陈寅恪的《柳如是别传》，这是他留给世人的最终一部著作，也是他酝酿最久、写作时刻最长、篇幅最大、编制最齐备的一部著作。
《人物山水册》之一 柳如是
陈寅恪对柳如是点评极高，认为是“民族独立之精力”，为之“感泣不能自制”。
当年崇祯帝自缢，清军占据北京后，南京建成了弘光小朝廷，柳如是支撑丈夫钱谦益做了南明的礼部尚书。不久，清军南下，十万火急之时，柳如是劝钱谦益与其一同投水殉国，钱谦益深思无语，最终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说：“水太冷，不能下”...
1664 年，钱谦益逝世。乡里族员聚众欲夺其产业，柳如是用缕帛结项自杀，世人被吓走，一代才女就此走完了自己的终身。
作为侧室，她没有与钱谦益合葬，而是被孤单地葬于虞山脚下，石碑上刻了五字——河东君之墓。
《人物山水册》之一 柳如是
性情虽刚烈，她的画却是另一番面貌。
春日的江南，温润舒适，这些翰墨记载的风光放佛能够将其时的和风带到当下，岸边的潺潺水声与柳树风扑面而来。柳如是的画风受到了吴门画派特别是文徵明的影响，画面新鲜浓艳，抒发感念。
《人物山水册》之一 柳如是
这册山水人物图册各题小诗一首，行楷书的笔迹清灵俊美，每页都钤有“柳隐书画”的书印（柳隐是其另一名号），神韵十足。
难得一见的是，最终还有八大山人的题跋，内容为唐人阎防《夕次鹿门山》诗，诗云：
庞公嘉遁所，浪迹难追攀。
浮舟暝始至，抱杖聊自闲。
双厓开鹿门，百谷集珠湾。
喷薄湍上水，舂容票里山。
焦原足险恶，梁壑未成难。
我行自二月，夏鸟语绵蛮。
蕙草色已晚，客心为未还。
远游非遯地，访道爱童颜。
安能循机巧，抢夺锥刀间。
八大山人题跋
柳如是的著作多与青山流水作伴，身后亦是如此，在那处石碑上，没有“钱氏”字样，这恰完成了她“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希望。
历史学家史景迁说自己最乐意日子在晚明的江南，那里日子充足，日子值得玩味。那里还有太多情怨与不舍，如文学家张岱在《自为墓志铭》中写道的：少为花花公子，极爱富贵，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美食，好快马，好华灯，好焰火，好梨园，好宣扬，好古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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