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发生后,许多捐献物资驶向武汉,却由于各种原因,常常阻滞在“最终一公里”,当地的自愿者自发安排和行动起来,去完结这繁琐的使命。“微光”是其间的一个。
文 | 赖祐萱
修改 | 槐杨
拍摄 | 尹夕远
运营 | 山山
“莫得说”
等候是自愿者日子的常态。3月4日黄昏六点多,笛子和妈妈在径河高速口等候,等一张答应她们脱离武汉的通行证。她们现已在车上等了四个小时,一同被困的,还有别的七辆车和一群年青人。天很沉,高速路口空荡荡的。出城的十个通道,只需一个还亮着绿灯。
他们是武汉“微光”自愿者团队。下午两点多,他们接到一些要送往孝感市公安局的物资,塞满了8辆家用车。疫情期间,民警每天都要出勤,公安局的防疫物资简直耗费殆尽。口罩、手套、大米、生果、防护服、护目镜和空气净化器。这些天,武汉出城的车辆办理严厉,路途情况改变频频,昨日还能通行的路口今日或许就被关闭,前次还能用的通行证或许这次又作废了。
晚上七点,他们被放行。八点半,他们总算抵达孝感市公安局。食堂师傅给他们煮了牛肉面,一人一张桌子静心吃,每人最少隔了一米远,那阵仗,“像高考,喊咱们不许做弊。”笛子妈妈说。那顿牛肉面是封城以来她吃过最香的晚饭。
这天也是笛子妈妈和这群自愿者相识的第四十天。她本年53岁,喜好跳舞和打麻将,不过,这个新年,两大喜好都难以实现,母女俩在家,无聊得每天逗猫玩。大年初一,晚饭后,母女俩瘫在沙发上,笛子忽然说,妈妈,有批防护服没人运,咱们去一趟好不好?
曾有人劝笛子赶忙想方法脱离武汉,笛子回绝了,她想不出脱离武汉,还能去哪儿。封城时,笛子加了许多求助群,协助做了些信息归类分流的作业。岁除那天,她又进了一个自愿者车队群。这便是后来的“微光”车队,其时还没有姓名,是一个成立了不到24小时的小车友群。车友们在封城当天开端自发为各大医院和武汉居民运送物资。笛子也动了出去送货的心思,但她不会开车,只能问妈妈。问出那句话时,她有点严重。封城之初,城市被包裹在巨大的惊惧里,绝大多数家长们都牢牢地看住孩子,不能出门。
“好啊。”笛子妈妈没有犹疑,几分钟后,两个人穿上外衣、戴上口罩,动身了。
▲笛子和她的母亲
疫情发生后,许多捐献物资驶向武汉,却由于各种原因,常常阻滞在“最终一公里”,当地的自愿者自发安排和行动起来,去完结这繁琐的使命。像“微光”这样的自愿团队还有许多,有协助医院救援的,服务社区居民的,还有专门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的。每天,车队负责人都会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捐助信息,有个人,有团队,也有不愿意留下姓名的人士。车友们常常不知道载着的货品来自哪里,只知道依照捐献者的主见,一批一批物资送给指定的医院、医疗队、在家轮休的医护人员、慈悲总会或社区。他们会在约好的库房前或高速路口等货来。外省来的车由于路况不稳常常迟到,他们便久久等候。
车队里大部分是年青人,平均年龄二十七八岁。将物资送往医院、医疗队和社区卫生站,占他们一切使命的95%。封城的一个月里,他们送出了挨近千万价值的物资。口罩、酒精、大米、香蕉、生菜、发夹、床垫、防护服、护目镜、卫生巾、喷水壶、自嗨锅,什么都送,哪里都去。武汉太大了,过了汉江过长江,穿行于一座又一座桥,跑一趟动辄两百公里、五百公里,光是油费每个人就花了好几千。
有天夜里,咱们在群里聊起了疫情之后最想做的事。有个98年的男孩说,我给你们画墙吧。咱们才知道他是个涂鸦师。一向缄默沉静的车友老柴说,自己是电玩城店长,等武汉好起来,请咱们打电玩,“游戏币我来请”。相处了十来天,这个小团队才发现互相的作业基本上没有重样,许多都是在亚文化游走的青年。DJ,Coser,涂鸦师,拍摄师,地下说唱,开网店的,卖首饰的,电玩城店长,还有机车发烧友。这些人都太酷太朋克了吧,笛子想,她感觉自己阅历庸常,没好意思告知咱们自己是一个植物进化学在读博士。
受冲击最大的是笛子妈妈。曩昔,一传闻那些亚文化青年,她就想,“这帮不靠谱、不着调的孩子”,她认为好好学习才是最好的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做什么作业都挺好,这群年青人真诚又心爱,一分钱酬劳没有,却拿出了日赚万元的精力,“用武汉话描述,便是莫得说呀。”
动身吧,不要问路在哪儿
在路上的日子,回忆点变得一同。大年初一,防护服之日。大年初五,重庆小面之日。元宵节不是汤圆日,是3800箱自嗨锅的日子。
大货车里鳞次栉比地堆满自热食物,除了小火锅,还有自热煲仔饭、自热藤椒鱼、自热部队锅、自热鸭血粉丝汤。笛子说,那天她第一次知道我国便利食物工业如此繁荣。这些物资来自江苏,要捐献给武汉的31家医院。自愿者们需求把这些自热食物从货车搬到库房。
那天很冷。从车厢到库房走道止境,十几个自愿者连成一线,一箱接一箱地传送。很快,有人开端脱衣服,先脱掉最外面的防护服,又摘掉被汗水和热气蒙上的护目镜,后来,好多人把外套也脱了。笛子只觉得箱子铺天盖地地往身上涌,太热了,一抬手,橡胶手套里的汗沿着臂膀往下流。几个小时后,手简直抬不起来,只能机械地接住、传下去。天逐渐黑了,路上车本就稀疏,这会儿简直看不见了。在一片昏黑中,他们靠一束束车灯光照着互相。直到清晨一点,悉数搬完。
当天夜里,一小部分自嗨锅就被车队送出,大部分自嗨锅还堆在库房外的过道里。怕被拿走,自愿者许适和王杰决议留下来守夜。库房过道幽暗,只需简易塑料棚顶,风穿堂而过。又冷又饿,他们从路周围打包了点烧烤,只需肉串、青椒和马铃薯可选,再分喝一瓶红星二锅头暖身。入睡前,他们把两辆车别离停在库房过道两头,每人看住一个出口,车子整夜都没熄火。早上六点,他们又被来转移的车队同伴惊醒。31家医院,3800箱自嗨锅,悉数送完,只用了28小时。
2月的另一天归于生菜。回到河南老家的农人回不来,而他们在武汉菜田种下的生菜现已老练,75吨,计划全捐出去。菜还长在地里,自愿者得自己带着菜刀来,挖走多少算多少。几个年青人城市里长大,都是第一次下田,不会挖生菜,有的割,有的拔,有的砍,直到日头上来,许适才探索出经历,刀往根部一砸,一提,菜就起来了。那天,他们总共挖了一吨生菜。带来装菜的塑料袋不够了,就直接把菜混着土狠狠地塞进车里每个空间,座椅、车窗、车顶都染上褐色。送完菜,一切车子从里到外淌着泥水。
搬东西是自愿者作业的重要一环——徒手上。40斤一袋的大米,50斤一桶的84消毒液,自愿者们不分男女,搬来搬去。
笛子妈妈有点疼爱,男孩们也说,“你们女人,就不该该去搬那些东西。”但女孩们全不介意。84消毒水洒在身上,衣服都花了,持续搬。熬夜也不怕,队里有个女孩每天出完使命,还会帮社区里的大爷大妈捎上一车的食物。笛子越发觉得,在自愿者这件事上,男女没什么差异,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咱们都是相同的。他们相同地转移,相同地上路,仅有的忧虑便是无法在最短时刻内把物资送到需求的人手里。
走在路上,有时他们会感到心慌。车队里的人简直都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却在此时发觉武汉变得生疏。马路从来就没这么宽过,一不小心油门踩猛了,笛子妈妈就喊,完了完了,是不是又超速了?车少了,妨碍却多了。他们见过千奇百怪的路障:隔板,碎石堆,杂乱无章堆得比人还高的同享单车,还有各种检测点。有时,一条正常情况下15分钟能够走完的路,要通过30多道关卡。穿小路,钻巷子,20分钟的路,得绕一个小时。
这些情况叠加起来,难免令人感到懊丧。车队专门开了一次会,评论武汉的路况天天变,送不曩昔怎样办?其实没有评论多久,年青人很快拿定了主见,“路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能被路憋死吗?”笛子也觉得,想方设法,肯定能送到的。她说,她有了“通关秘籍”,便是不论送什么、送到哪里,都得硬气。许多关卡负责人自己都跟不上武汉的通行证变幻节奏,“只需你满足真诚,满足正派,都会让你曩昔的。”笛子说。
在漫漫路途中,每个人都变得爱听歌。许适说,纵贯线的《动身》他听了许多遍,里边有句歌词最喜欢,也最像现在的他们,“动身吧,不要问路在哪儿,顶风向前是仅有的方法。”
▲作业中的许适
同路人
医院是自愿者们跑得最多的目的地。跑了一个多月,他们跟武汉大大小小医院对接的医护人员都熟了。了解的是声响,生疏的是脸。
许适常去的一家医院现已全面戒严,传递物资,只能跨过一道两米高的挡板。他传闻,挡板反面的病区里,满是危重症的患者。每次,他都要踮一踮脚,探索着将手举过挡板,把口罩、防护服、食物递给另一面的人。有时,挡板那头会递过来一些便利面、小面包或许医院食堂的盒饭。许适不要,对方说,拿着吧拿着吧。他们凭仗声响寻觅互相,总算有一天,对面的人在地上垫了个小箱子,挡板上方,露出了半张脸。
许适昂首看,很想看清她长什么样,但看不清。护目镜口罩防护服结结实实,露出来的只需眼睛和眉毛。他想,等疫情曩昔,哪天走在街上遇到了,恐怕也认不出来吧。
2月初,笛子参与了一个为女人医护捐献卫生巾的自愿集体,简直每天都在触摸一线女人医护。跟许适相同,她也看不清那些女人医护的脸。有一天,她去雷神山送安心裤,来对接的是刚下班的护理。个子小小的,整个人陷在不合身的防护服里,袖口拿胶带缠了好几圈,脚上也裹着一圈,护目镜里满是水汽。笛子说,你怎样穿这么大的防护服呀?她听到护理的声响是在笑着,“这次防护服最小也只穿过XL的呢。”
笛子记住那声响,那一刻她觉得护理姐姐全身在发光。
重重防护下,人们看不到互相的脸。自愿者之间也相同,很长时刻,他们不知道互相的姓名、身份、作业,用网名或许随意什么代号称号。但那些连续的繁忙、奔走,让他们某一刻变成了家人。为自嗨锅守夜的两位男性,许适和王杰,参与微光之前他们素昧生平,由于家都在武汉,忧虑如果感染病毒、拖累家人,计划合伙租一间房子。这不是租房的好时机,一传闻是自愿者,忧虑每天在外奔走简单感染病毒,他们连续被社区、物业和房东回绝。后来,有人给他们供给了一间小屋。许适每天看着手机学煮饭,菠萝滑鸡、红烧肉、马铃薯片、卤烧鸡、清炒时蔬、湖藕排骨汤,饭好了,和王杰一同吃。他们互相照顾。
在满怀冲劲儿的奔走之外,自愿者们也要承当日子的压力。笛子妈妈说,她听到春节轻人中的几句诉苦:这个月的房贷还没有还,被逼关店租金还要照付,游戏厅歇业职工的薪酬发不出来……诉苦完了,该跑的路一公里也没少跑,该去的医院和物资都对接得清清楚楚,不眠不休是常事。有次送货,她无意中听到周围另一个团队的人在闲谈,有人说,在屋子里关的时刻长了,不出来做自愿者,哪有出门的时机啊。她感到幸亏,笛子妈妈说,自己跟最仁慈、最真诚的一群孩子在一同。那是一种互相有了同路人的感觉。
▲笛子和母亲一同做着自愿者车队的作业
点点萤火
这些天,自愿者越来越少。
起先车队里有60多个自愿者,有运送的使命来都得靠“抢”。逐渐地,有人被隔离了,有人寓居的小区被封了,有人觉得太辛苦不想跑了……现在留下来的,只需18人。
有一些人想要参与车队。有位年近60岁的退伍老兵,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王杰的电话,天天找他要使命,王杰忧虑老兵年岁大,感染危险也大,请他送过一回后,再不敢派活给他。有人是封在家里的日子太久,想找个车队自愿者的名义出来,要求他们协助弄一张中心城区的通行证。许适每天都会接到问询的电话,还要人吗?你们一天多少钱?他告知对方,自愿者是无偿的,得到的反响常常是吃惊,“那你搞鬼哦?”
在我国,“自愿”的土壤并不丰盛,有时候好心也很难得到应有的尊重。车队里开首饰铺的女孩,封城后把自己库存的口罩拿出来免费发放,每人两个,首要供给给环卫工人。发的时刻长了,有不少人跑过来说,“才给两个,你给咱们一盒嘛。”后来,她的车子停在路周围,都会有人过来敲窗户,要口罩。还有人置疑她是骗子,是想高价卖口罩。她解说是无偿供给的,对方不信,“哎呀,真有这么好的人?”
笛子从前为一家医院送冰冻汤包,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后勤负责人又要求她们送到食堂。她和妈妈把整整七大箱、4160个汤包连拉带拽搬到食堂,仍是没人理睬。笛子妈妈气愤,把汤包放到食堂门口推车上,发条短信走了。笛子猜想,或许后勤收购素日里边对各种物资自动上门,现已习惯了这种做法。仍是这家医院,把车队里另一个自愿者女孩说哭了。那女孩每天都给这家医院送东西,医院却不停地提各式各样的要求。
队友们别离给医院后勤打电话,要求他们向这个女孩抱歉。笛子说,这便是武汉人的性情,正直、凶横、直爽,敢说,“爱也好,恨也好,都必定要让你知道。”
但有些冤枉,他们也吞下了。上一周,车队去一个生疏库房取货,库房里不少是外地捐献方派来的人。有个工人前一天跟其他自愿团队发生过抵触,再看见笛子他们,迎头问,“你们是谁?你们的领导是谁?是哪个单位的?”车队解说是自发安排过来的,没有领导,没有单位。对方瞬间垮下脸来,“我最看不上的便是你们这些自愿者。我是不幸你们这些武汉人,才给你们送东西来的。”
到最终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让那个生疏人说出“看不上”、“不幸”这些字眼。至今,这仍是一个多月以来最让他们伤心的一件事,自愿者的心境被冲击了。
但是前两天,许适和王杰给一家社区医院送了两百件防护服,医院负责人是个年岁很大的阿姨,道别时,她站在小区门口给两个年青小伙深深地鞠了一躬,又隔着防护服跟他们拥抱了一下,说,“咱们跟你们相同,不怕存亡。”
从前他们认为自己不会落泪了,但拥抱时,许适和王杰仍是哭了。
车队的LOGO是一颗四角星,剑贯穿而入。这是涂鸦少年请朋友为车队规划的,年青人们给它起了这个姓名“微光”。笛子说,“咱们咱们都期望用个很一般的姓名,做一般的事。”车队里有对情侣要成婚了,他们计划疫情之后办婚礼,约请一切参与过微光的60多位自愿者参与,为婚车开道,一切人都能不戴口罩,为这对新人撒礼花。
“我对这座城市太有认同感了。最喜欢江汉步行街,走到头是武汉关,都是曾经的租界区,老洋房,沿着江边走满眼吃的玩的,隐秘的小酒吧,接地气的咖啡馆,武汉嫂嫂们开的过早店……封城后,就没时机再去了。现在每天在路上开着,我都特别伤心,凡是有点儿人气的当地,要么是药店,要么是超市,满目萧条。武汉不该该是这姿态的啊!曩昔,我仅仅自私地在享受武汉,这次我想要维护它。”笛子说。刚开端做自愿者,看着几千箱的货,她有点懵,觉得自愿者太渺小了。但做过了,就像蚂蚁啃骨头,只需人多了,再多的困难也不过如此。“有了一同信仰,咱们的力气是自己都料想不到的。”
2月23日,武汉封城一个月。每日人物和笛子聊起封城31天里最难忘的日子,她提起了咱们在车队群里各自介绍作业的那个夜晚。笛子说,曩昔自己不太了解“自愿者”是什么,由于遇到这群人,这三个字变得实在、立体、鲜活。每个人都火急地想要协助生疏人,都在说想让武汉快点好起来。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找到了真实的同伴,“感觉咱们像点点萤火团聚,一同照亮了前方一米,然后,再一米。”
▲“微光”车队的自愿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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