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歌手罗志祥出轨的消息引发持续关注。在现代社会,人们一方面对出轨和离婚现象习以为常,但另一方面,又会不自觉地被这类事件所吸引。不论出轨者是真实的生活中的熟人,还是符号化的娱乐明星,人们都愿意抱着"看客"心态瞧个究竟。
4月23日,罗志祥前女友周扬青发长文公布分手消息,并曝罗志祥曾多次出轨。在微博上,该消息的评论量超过100万,点赞量更是高达1810万。
美国生物人类学家海伦·费舍尔,在《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一书中,研究了全球四十种文化里的出轨现象,她发现要完全避免出轨现象几乎不可能,“即使有些地方会砍掉出轨者的脑袋,但人们还是会这么做。”
那么,千百年来为何仍不断有人坠入爱河,甚至愿意为爱牺牲生命呢?绝对忠贞的爱情,难道只是一个美丽而虚幻的神话吗?费舍尔并没有否定爱情的存在,相反,她根据对脑部和神经科学的研究,制作了一套“费舍尔气质量表”,将人的气质分为四种类型,借此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自己,并在寻觅爱情的过程中辨明方向,找到更对自己最合适的类型。她还为相亲网站提供咨询,为人们的相爱或结婚后的相处提供建议。
在这本著作推出中文版之际,新京报记者围绕爱情、婚姻、忠贞等话题,对其进行了一场深入的采访。
采写丨新京报记者 何安安 实习生 葛格
现代社会,离婚率与出轨率高企,人们在付出巨大的结婚或恋爱成本(包括金钱、人力和信誉)之后,却又选择背弃承诺,不忠实于自己的配偶或恋人。这样的现象越来越普遍,以至于社会对其有了慢慢的升高的容忍度。
人们如何求爱?如何明智的选择伴侣?人们为何结婚?又为何选择出轨?……美国知名生物人类学家、金赛研究所资深研究员海伦·费舍尔(Helen Fisher),在研究了全球40多种文化中的出轨现象后,对“避免出轨”这件事情很不乐观,她用极为夸张的说法陈述了一个近乎悲观的结论:“即使有些地方甚至会砍掉出轨者的脑袋,但人们还是会这么做。”
海伦·费舍尔(Helen Fisher, PhD),生物人类学家、金赛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交友网站Match.com首席科学顾问。著有《情种起源》(Why We Love)、《谁会爱上你,你会爱上谁》(Why Him,Why Her)。除了研究人类的性与爱情,她在TED上还有关于婚姻与恋爱的演讲,已有超过一千万人点击。费舍尔目前居于纽约。
数十年来,费舍尔一直专注于对人类在性、婚姻以及情感模式方面的研究,她还担任美国著名交友网站Match.com的首席科学顾问,并形容自己已经看到过四万个人在她面前撒谎。为此,她结合了进化论、生物学、心理学的方法,推出了《情种起源》(Why We Love)、《谁会爱上你,你会爱上谁》(Why Him, Why Her)、《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Anatomy of Love)等多部相关著作。
费舍尔更为人称道的是,她根据对脑部和神经化学方面的研究设计、制作的“费舍尔气质量表”。该量表将人分为四种不同的气质类型,帮助人们更好地了解自己,在寻觅爱情的过程中辨明方向。她希望这个量表可以帮助人们对自己有更清楚的了解,比如,自己更适合哪一类人,以及如果和不同类的人结婚或相爱后,将会面临哪些问题。
1992年,费舍尔出版了《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这本书被一些人奉为关于两性和情感的经典之作。在书中,她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人类这一物种要存活下去,往后的100万年,我们还是必须坠入爱河,并与对方结成终身伴侣。”二十多年后,她对这本书进行了增修和再版,结合当下的社会趋势,根据最新的研究、考古和数据统计,对书中至少一半的内容进行了重写,还加入了三万人的网络交友数据分析、关于外遇的行为分析,并对现代人的约会提出了针对性建议。
《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性、婚姻和外遇的自然史》(美)海伦·费舍尔著,倪韬、王国平、叶扬译,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3月(点击封面可购买)
千百年来人们总是坠入爱河,有时甚至爱上自己的亲属,但婚姻从根本上来说与爱情无关。《为爱成婚》一书的作者斯蒂芬妮·孔茨认为,在某些文化和某段时期里,真爱实际上被认为是与婚姻矛盾的事物。比如古印度,在结婚之前相爱被视为是一种颠覆的、几乎是反社会的行为,希腊人认为相思病是精神病的一种,在中世纪,法国人将爱情定义为一种“精神错乱”。
同样,在阅读婚姻的历史过程中,我们还会发现,“男性作为保护者、基于爱情的婚姻模式是在18 世纪晚期被发明出来,在将近200 年间被持续地修正调整,而这套空前绝后的婚姻制度正是这一修正过程的顶峰。”
慢慢的变多的观点开始认为,男人和女人对结婚的态度正在发生重大的历史性逆转。事实上,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前,女性还比男性更加需要一段婚姻,而男性相对而言不那么愿意结婚。但到20世纪末,慢慢的变多的男性开始认同,婚姻也许正是理想生活的方式,而且,持有这种观点的男性已经多于女性。但费舍尔指出,科学家花了近五十年时间打消人们对女人的误解,而现在到了消除对男人的偏见的时候。
在长时间的研究中,费舍尔注意到,虽然现代社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人们越来越将爱情视作是社会生活的重点。她发现,现如今许多人对爱情慎之又慎,延长了结婚前的相互了解时间,人们借助形形色色的自助书、杂志、博客、电视广播脱口秀和治疗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努力地经营爱情和婚姻。她坚信,倘若在人类进化过程中,人们有机会结成恩爱伴侣,眼下正是时候。
近期,费舍尔的《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被引进中文版,新京报借此对她进行了一次采访。她从人类学角度谈到对爱情、婚姻和背叛的看法,她也提到全球疫情给人们的感情生活带来的新变化——许多人无法走出家门与心爱的人或者渴望进行初次约会的人见面,但这种特殊情况下形成的筛选伴侣的过程,让人类的求偶活动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这样的交流阶段,可以让我们少一点‘吻到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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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来自脑部基层的一种冲动
新京报:从人类学角度看待“爱情”和人们通常理解的“爱情”有什么不同?你认为爱情是可以被描述和研究的吗?
海伦·费舍尔:如果在街上询问路人:爱情是什么?他们可能会说:这是一种奇异的、超现实的感觉。
我刚开始研究这个题目的时候,有人跟我说,“你没办法研究爱情,因为这是种超自然的现象。”但我想,愤怒和恐惧都不是超自然的,为什么爱情就是呢?我不确定人们会如何描述爱情,也许会说爱情就像诗歌或音乐。不过,从我们的研究来看,在对超过百名被试人员进行脑部扫描之后,我们注意到大脑回路对浪漫爱情的反应,掌握了一些基本特征。
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剧照。
当你坠入爱河时,首先会出现一种我称之为“特殊化”的现象——这个人会在你眼中变得特殊,就像停车场里的这部车会不同于其他车辆一样,对方居住的房子、喜欢的音乐都会变得特别。人们也会列下自己不喜欢对方的地方,但他们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倾心的方面,围绕对方的一切都会带来强烈的能量。陷入爱情中的人,随着感情的发展,心情也会随之受一定的影响。如果进展顺利,人们就会感到极度欣喜,反之则陷入沮丧。有时,人们也会产生不同的生理反应,比如心里小鹿乱撞或是双腿发软,或是在对方面前感到一丝尴尬或害羞。人们不想与爱人分开,他们想要拥抱、亲吻对方,并对爱人产生强烈的性冲动。
浪漫爱情主要有三个特点:第一,你会非常想要赢得这个人。在爱情中的人所做出的很多事,都是令人出乎意料的;第二,他们沉浸在对所爱之人的思念之中,仿佛对方在他们的脑海里扎营了一般,昼夜不停;最后,陷入爱情的人极其渴望构建感情上的联系。虽然也有性冲动,但是,对于这些人来说最想做的还是以打电话、写信或是邀约对方的方式,告诉对方“我爱你”。
所以,爱情基本上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大脑的机制,是来自于脑部基层的一种冲动。爱情不是单一的情绪,而是由许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比如嫉妒、希望、决心、沉迷。但无论如何,爱情是一种早在数百万年前就出现的求偶冲动,是我们因为想要让其他个体成为自己的配偶,从而展开的具有一定特征的求偶活动。
我认为,很多出色的汉语诗歌都对这一现象做出了很好的解释,描述了人们所感受到的希望,以及在被拒绝时的失落。我和我的同事们也在中美两国的人群中进行了相同的脑部扫描研究,得到的结果是完全一样的。数百万年前就不断进化的基本大脑机制,适用于每一个人。
《情种起源》作者:海伦·费舍尔著,小庄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4年8月(点击封面可购买)
新京报:那么,究竟是什么促使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在生活中,我们经常听到类似于“爱错了人”或者“寻找更加对自己最合适的人”之类的说法,我们该如何寻找自己的“真爱”?
海伦·费舍尔:我们都会犯错,就连动物也一样。不久前,我读到有一只麋鹿爱上了一头牛,这显然是个偏差,它爱上了不同的物种。相比较而言,我们还是会倾向于被拥有相同社会、经济以及种族背景的特定人群所吸引,这些人与我们有着大抵相同的智力、外表、教育水平,相同的宗教和社会价值观,以及同样的经济目标和生育追求。
如果你想要孩子,你就会被同样希望拥有孩子的那个人所吸引,而不是其他不想要孩子的人。一般来说,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会建立起一套社会化标准,我称其为“爱情地图”。这是一张很大程度上在无意识间形成的清单,你会用这张清单与自己的伴侣进行对照。我们的童年可能在这一过程中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生物学的因素决定了大概50%的个人属性。在《我们为何结婚,又为何不忠》中,按照思考和行为方式的不同,可以大致将人们分为四种气质类型,这些不同的类型与多巴胺、血清素、雄性激素和雌性激素有关。比如,大脑中多巴胺机制较为突出的人会被我称作“探索者”,这些人更倾向于追求新事物,接受挑战,拥有好奇心、创造力,性格直率、精力充沛、思维活跃。他们对和自己同类的人来说更有吸引力。如果血清素更为突出,则会成为“建设者”,这类人群在中国似乎比较多,他们更愿意遵循规则和权威,是具象的思考者,冷静而传统。
另外两种气质类型的人则会互相吸引,如果雄性激素旺盛的话则是“指导者”,他们会被雌性激素旺盛的“协商者”吸引。如果你是“指导者”类型,你可能会是一个善于分析、逻辑性强、直接、有决断力、坚强的人,善于数学、计算机及机械。而“协商者”则可能是具有整体思维的人,善于阅读、想象,有良好的社交技能,更会是个长于教育、直觉和可以被信赖的人。这些“协商者”则会反过来被有“指导者”气质的人吸引。这些气质类型其实都是大脑机制,每个人多少都会表现出上述这些气质。
大家可以做一做这份量表,它就附在书的后面。我还在其他书中详细解释了,如果多巴胺含量高的探索者和血清素高的建设者结为伴侣,该怎么样做。我希望这可以帮助人们对自己有更清楚的了解,自己更适合哪一类人,以及如果和不同类的人结婚或相爱后,将会面临哪些问题。
反应都市人婚外情的电视剧《蜗居》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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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能为人类找到理想伴侣吗?
新京报:现在人们似乎习惯于通过网络寻找自己的伴侣,一些婚恋网站也宣称,可以依靠大数据为用户寻找到理想配偶。“算法”是否真的能让我们找到所爱之人?人工智能技术,在未来是否会对人类的情感造成影响?
海伦·费舍尔:虽然婚恋网站会根据你填写的要求为你推荐其他用户,但真正做决定的其实是你的大脑。如果你已经在线下见了九个约会对象,那么最好停下来,不要再使用这些网站,而是至少对已经见过面的其中一位进行深入了解。
关于人工智能对情感的影响,我们目前了解得还不多,但人工智能技术会起到帮助作用,为我们提供建议。我们的生活也充斥着各种电子设备,这些设备的确能起到作用。但是,世界上的大多数人还是想要拥抱另一个真实的人类,并将其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和家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新京报:你在对婚恋网站的研究中,有哪些有趣的发现?
海伦·费舍尔:那可太多了,其中之一是根据我们的研究,男性比女性更快、更经常陷入爱情,一旦他们找到所爱,就会将其介绍给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另外,男性与伴侣之间的亲密对话要多于女性,女性更愿意与自己的闺蜜进行亲密对话。当一段恋情结束后,男人自杀的可能性是女性的2.5倍。所以我会想,是否男人和女人一样浪漫?虽然过去我们经常认为,女人是更浪漫的那一方。但在脑部扫描中,我们发现男性大脑中与浪漫相关的区域和女性一样活跃,所以实际上男人和女人同样浪漫。
《为爱成婚:婚姻与爱情的前世今生》(美)斯蒂芬妮·孔茨著,刘君宇译,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3月(点击封面可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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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为了出轨,敢于冒掉脑袋的风险
新京报:我们经常会在媒体上看到各种关于“出轨”的报道和讨论,出轨这种行为可以从人类进化的角度来解释吗?我们是否可以做些什么来避免伴侣出轨的发生呢?
海伦·费舍尔:这确实很难,有些人时常出轨,但难以鉴别。你可能假设,如果某人英俊潇洒,极具吸引力,便会更容易出轨,但并不是这样的。比如我的男朋友魅力十足、风趣幽默,但他是一个忠诚的人。但如果某人过去就有出轨的经历,那么,这个人可能更容易出轨。也有一定的可能,他们正在与别人交往,而你是那个被骗的“出轨对象”,这都很难说。
在对全世界40多种文化中的出轨现象进行研究后,我对“避免出轨”这件事不是很乐观。即使有些地方甚至会砍掉出轨者的脑袋,但人们还是会这么做。我在书中按照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指出了人们容易出轨的原因。在另一方面,有些人多年来一直出轨,但当他们忽然疯狂地爱上某人时,就不再背叛爱人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对方不让你阅读他(她)的邮件;或者当你们不在一起时,对方不告诉你他(她)在哪里;又或者他们忽然消失一天半,却告诉你一个不怎么可信的理由;或者说自己没有准备好,不愿意给你一个真正的承诺,这些可能都会是背叛的征兆。对于这些不同的征兆,你需要去观察、倾听,并且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们经常说女性更擅长运用直觉,而直觉就是去搜集不同的讯号。虽然有些人对怀疑另一半是否出轨表现的极其偏执,但大多数人还是较为忠诚的。如果他们表现出一些出轨的迹象,大多数也能被觉察到的。如果你去查看对方的手机,那你一定已经起了疑心。怀疑从何而来呢?如果你已经去检查他们的口袋和手机,那你就已经陷入了麻烦之中。
电影《失恋三十三天》剧照。
新京报:如果已经遭遇了出轨的困扰,人们是否可以原谅或者说应该原谅对方吗?为什么许多人更难以接受女性出轨?
海伦·费舍尔:人类为爱去构建伴侣关系,会在一段时间后原谅这个人的背叛,但不会忘记。出轨会杀死信任,你们可以重建关系,但背叛是忘不了的。
认为男性出轨比女性出轨更容易获得谅解的想法,在美国已经有些过时。在出轨这件事情上,男性和女性受到的责备应当是一样的。中国也许拥有更长时间的包办婚姻和农耕文明史。在所有农耕社会中,(美国也是如此)女性的地位更为弱势,男人曾经被允许拥有两个妻子。男人们搬动石头、伐木耕地,去市场售卖,并且把挣到的钱带回家;而女人则从事一些附属性的工作,比如采摘、除草,为全家准备餐食和养育孩子。所以那个时代的确是男人的世界——是他们在接受教育并且负责赚钱。同样,人们为了生存而结婚,无法离开村庄,也不能把水牛一分为二,或者带走一半的稻田,所以,大家必须生活在一起。男性在经济地位上更加强势,女性则只能妥协。
但随着女性经济地位的提高,慢慢的变多的女性步入职场,过去对于出轨(通奸)的双重标准,也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在西方世界发生得更迅速,而在中国,这种变化也会随着女性经济实力的增强而改变。女人不会再容忍一个出轨的男人,因为她们并不需要这么做。她们有自己的金钱和事业,她们会想要拥有一个忠诚的伴侣。
其实,在狩猎-采集文明中,女性的经济地位更高——女人去采摘水果和蔬菜,为家庭提供一半以上的食物来源。一个家庭必须拥有双份的收入,女性和男性享有同等的经济、性别和社会地位。所以在这种社会文明中,也没有对待出轨的双重标准。
《依恋: 为什么我们爱得如此卑微》(美)苏珊·福沃德博士、(美)琼·托雷斯著,王国平、王宏似玉译,北京时代华文书局│阳光博客,2018年8月(点击封面可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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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晚结婚的人,越有可能维持自己的婚姻
新京报:相较于过去,现如今的婚姻制度有哪些优势,又存在哪些问题呢?
海伦·费舍尔:从全球来看,过去造成离婚的最根本原因是不育。如今,男女在经济上越来越平等,人们离婚的原因又回到性格或习惯不合,无法好好相处这一点上。现在,每个人都想有个伴侣。过去,人们只能和住在农场另一边的人结婚,但现在择偶的范围会大很多。我在美国有一项全国性的年度研究,询问受访者最在意伴侣的哪五个方面,结果分别是尊重、信任、幽默、陪伴以及肉体上的吸引力。
我认为,人们比过去更加想要一个伴侣。我们的大脑在进化中形成了三种完全不同的机制——求偶、繁殖和对伴侣的强烈依恋,会有更多的人想要同时拥有这些因素。所以,对于拥有经济实力的女性来说,她们一旦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就会选择离开。当人类越来越晚结婚,他们在选择伴侣上所犯的错误就会越少,如果他们发现这是个错误,便会离婚,再试一次。
新京报:你提到,男女的权力源于象征社会地位的世俗观念,随着文化的进步,人们逐渐形成了一个“性别模板”或者社会脚本,规定男女的举止做派,以及有关男女权力的观念。那么,你认为提倡性别平权会对婚姻造成哪些影响?
海伦·费舍尔:我不是一个标准的女性主义者,按照我在美国对单身人士进行的研究来看,女性在商业中想要追求完全的平等,但是在交往过程中,美国女性要比男性更为传统。
在美国,有大约90%的男性想要与一名收入、教育程度相当的女性达成长期的亲密关系。大概有一半的男性希望女性不只是简单地拥有一份工作,而要拥有一项事业,男人们非常想要一个势均力敌的伴侣。当我问到交往过程时,有超过75%的男性表示,他们很高兴能看到女性在婚恋网站上率先发出邀约,超过80%的男性对于女性先找他们要电话号码这件事表示非常开心。
不过,虽然男性非常希望女性能在交往过程中成为更主动的一方,但女性并不会这么做,她们还是希望男人们在交往中采取主动。目前,二十岁左右的千禧一代,看起来应该是最能够接受新事物的人群,比如先找对方要电话号码、发起邀约,但也只有一小部分人会这么做。我不清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对于哺乳动物来说,雄性斑马之间会为了求偶产生竞争,但雌性只会在一旁等待和观看。对于雌性来说,这种在求偶过程中保持等待的驱动力,究竟是生物性的,还是文化性的,我真的不知道。
目前在西方国家,女性进入职场使得人们进入婚姻的年纪慢慢的变大,已经不太有年轻的女性因为结婚而离开自己的工作。我对千禧一代非常着迷,无论如何,这些年轻人会慢慢的晚婚,更注重自己的职业发展。按照我对八十座城市的观察来看,越晚婚的人,越有可能维持自己的婚姻。在结婚前的求偶过程越长,离婚的可能性就越低。
电影《傲慢与偏见》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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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配偶动物,人类注定要去寻找伴侣
新京报:你认为婚姻制度在未来会消失吗?
海伦·费舍尔:不会。因为我们是配偶动物,实行单一配偶制。在这世上的大多数地方,大多数人会在某个时刻与单一个人陷入爱情,并缔结关系。当然人们也会离婚和再婚,但作为配偶动物,只要我们还存在,就注定要去爱、寻找伴侣。
现在,我的确感觉到婚姻发生了一些改变,我们比以前更晚结婚,出现了双职工家庭,女性地位得到提升,甚至因为女性经济地位的提高导致了更高的离婚率——因为她们不再选择将就。同时,人类的寿命得到极大的延长,这也代表着,即使我们六十岁了,也可以离婚。这些都是不同于以往的。我想,以前很多人不会离婚,可能是因为他们都以为自己并不会再活多久了。同时,我们也对大脑在感情方面的机制有了更多了解,知道这些远古形成的脑部网络非常强大,坠入爱情和寻求配偶的冲动并不会发生改变。
新京报:一些人很推崇某些恋爱方法论,甚至还因此出现了PUA学,为什么这些所谓的“指导”会得到一些群体的青睐?
海伦·费舍尔:求偶是人类最重要的行为之一,它是在为赢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份大奖而努力,这份奖项就是你的伴侣。从全世界来看,人们想要知道这一过程究竟怎样完成,或者说由谁来完成。那个人是真诚的吗?这个人究竟是啥意思?我作为Match.com(美国婚恋网站)的首席科学顾问,看到过四万个人在我面前撒谎,男性会在网上谎报身高、体重、年纪和收入,他们只是想赢得自己的伴侣。
人们对那些恋爱指导感兴趣,是因为他们想要知道如何参加这场竞赛,并且获得胜利。一些谎言很容易被拆穿,比如见面的时候,就能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谎报了身高。在求偶过程中,出现谎言确实不太健康,这可能会让你失去本能够得到的东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我们为了找到一个真正合适的伴侣,不太会采用这些所谓的恋爱策略,大多数人还是希望参加一场诚实的竞赛。
新京报:有观点认为,网络的高速发展可能会引起更多的性犯罪和性暴力,你如何看待?
海伦·费舍尔:与一百年前,或者说与互联网诞生之前相比,我不认为现在网络上发生的性犯罪会比过去数量更多。从过去到现在,那些有性暴力倾向的人总是存在的。我也不认为独自走进酒吧去见某个人,就会比见那些通过网上相识的人更安全。
在和网上认识的人见面时,我们大家可以用一些方法保护自己,比如告诉家人朋友自己的位置,和朋友一起去,或者只停留一小段时间。这些交友网站并不是婚恋网站,而只是一个介绍性的网站,将你与其他人互相介绍。真正起到作用的,是你大脑中的算法而已。如果你想避免遇到性侵犯或者其他的危险,最好的方法是不要和不信任的人见面,更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人类为了爱情敢于挑战世俗偏见,乃至牺牲性命,图为经典影片《泰坦尼克号》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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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下,人类的求偶过程进入新阶段
新京报:今年,因为全球疫情的蔓延,人们在大多数时候会选择待在家中,这种特殊的经历会影响人们的亲密关系吗?
海伦·费舍尔:总的来说,我认为这段时期对于人们的感情生活是有益的。无论是美国,还是中国,人们通常都是先通过互联网结识,然后才在线下见面。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无法出门会见某人,但还是能够最终靠网络见面和交流。无论是通过何种软件,这种线上交流都会成为一段居间期,让我们花费大量的时间与对方交谈,这让人类的求偶过程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因为人们无需走出家门,不用考虑关于性方面的问题:比如我需要亲吻对方吗?需要邀请对方到家里来吗?我应该做些什么?……这样一些问题都不复存在。你也不需要再考虑钱的问题,不用去想是和对方约在廉价的咖啡店,还是装饰豪华的酒吧见面。所以,在居家隔离的这段日子里,事情变得更轻松容易。即使你在家里办公,也会有时间花费在与对方交往这件事上,并且有话可聊。
很多初次约会都非常浅薄,但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人们更有可能敞开心扉,去谈论自己的希望、梦想、失望、恐惧以及各种问题。这段只能待在家里的日子,反而让我们也可以进行更多有质量的对话。在线下见面前,这些发生于网上的交流,在我看来是非常有益的。自从网络出现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危机。在没有婚恋网站的时候,人们是如何结识约会对象的呢?两周前,我在Match.com上对6000名被试者进行了一项调查,询问他们是否曾经使用视频软件来结识他人。其中,只有6%的受访者表明了自己通过网络结识到伴侣。但这个周末,有约68%的受访者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我想,这是一种筛选伴侣的新过程。经过这段长时间的交流以后,你能够最终靠对话来决定是否要与对方见面,也会在见面后更愿意保留这段关系。在我看来,人们其实是在考虑性、金钱和其他因素之前,向一段时间更长的求偶过程迈进,这是一件好事。即使这段隔离期结束以后,这个新的交往阶段也会持续下去。人们会注意到,在线下见面前先通过网络交流,会更为省时省力。会有更多人认为,我们刚刚在网上认识,那就在见面之前,先在网上多聊聊吧。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之前,这样的交流阶段可以让我们少一点“吻到青蛙”。
新京报:但是也有新闻媒体报道,因为夫妻双方不得不长时间待在家里,如日本等国家在最近一段时间出现了比以往更多的家庭暴力或离婚现象。
海伦·费舍尔:我并没有对此感到意外,任何一种灾难都可能促使人们开启生活的新阶段。现在的疫情,会让感情糟糕的人们更倾向于摆脱这段关系,而让感情较好的人们更愿意加固彼此的感情。所以,这其实是一个让我们仔细考虑的好时机。
疫情拉近了人们之间的关系,比如朋友们会打电话互相问候,我甚至收到在过去45年间都没有联系过的人发来的消息。每个人都在最近一段时间中构筑自己的人际网络,我们不会和不在意的人联系。这是一段可以被用来认识自己、确认自己的愿望和需求,并思考如何直截了当推动进程的时期。
新京报:最近你在忙些什么,可以透露一些接下来的工作或者出版计划吗?
海伦·费舍尔:我正在针对疫情将如何影响人们的约会习惯这一问题进行研究。同时,我也对人的气质和性格问题非常感兴趣,我认为人们对所谓“外向”和“内向”有一些误解,这将是我下一篇论文想要讨论的问题。